农历七月初七,传统佳节“七夕”,传说中这是牛郎织女一年一度鹊桥相会的日子。当你看到某网站“下载新闻客户端、七夕晒爱送杰士邦”这样的广告,或许会心里笑笑,想着“中国的情人节嘛,自然是这般”。然而,民俗学家却在“不解风情”地高呼:七夕节不是情人节,而是“女儿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七夕最初是女子节日
毫无疑问,七夕节是与牛郎织女的传说相关联的,他们的爱情故事也是这个节日的价值所在之一。但七夕的本源并非“爱情”。
七夕节所在的农历七月,《夏小正》中说“初昏,织女正东向”,这个时候的黄昏,抬头可以望见夜空中银河贯穿南北,织女星散发着美丽的光辉,朝向银河东岸的牵牛星——这是天上。而在人间,“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夏已末,秋将至,女子们要开始摇动纺车,织布制衣了。就这样,天上的星星被遥想成了人间女子的保护神和寄托心愿的所在。织女的意象在这个迎向秋天的时间段凝固了下来,关于她的想象,她的那些巧慧特质,以及与牛郎相互牵绊的故事也由此展开。
对织女的崇拜最终落在了七月初七,这个时间对于古时的女性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孔雀东南飞》中云:“初七及下九,嬉戏莫相忘。”初七是妇女们相聚嬉戏的日子。
而按照阴阳术数之说,单数属阳,七月初七这样的阳月阳日相重的日子被古人认为是阳气大盛的,需要有阴气来调和补充,这便给了妇女们在七月初七参与游乐、祭祀、社交等各种社会活动的契机。
于是,一个属于女性的特殊时间点,与寄托着女性“巧智”之思的织女意象相结合,七夕节的风俗活动由此衍生发展。
七夕夜祭拜织女的习俗就是一个很好的体现。这是一个类似今日“姐妹淘”的小型聚会,参加者是少妇少女们,并无男性参加。她们在月下焚香礼拜被称为“七姐”的织女,许下心愿,然后吃吃瓜果、聊聊私房话。
在七夕节的节俗活动中,织女是核心形象;而短暂脱离出日常生活、享受着同性小团体私密空间的女子们,是节日的绝对主角。所以,把七夕称为“女儿节”,是毫不过分的。
节日活动核心为乞巧
七夕节是女子们的节日,其节俗活动有个关键词,就是“乞巧”,即乞求心灵手巧。
“穿针乞巧”是最早的乞巧方式,始于汉,流于后世。《西京杂记》有“汉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针于开襟楼”的记载,也就是七夕月下比赛用丝线穿针,这“开襟楼”是专门为七夕拜仙、乞巧搭建的楼台,装饰五彩。用七孔针是为了穿针的难度,后世又发展为难度更甚的九尾针。
据《开元天宝遗事》载:唐太宗与妃子每逢七夕在清宫夜宴,宫女们各自乞巧,这一习俗在民间也经久不衰,代代延续。
“喜蛛应巧”之俗稍晚于“穿针乞巧”,大致起于南北朝。南朝时的做法如《荆楚岁时记》中所说:“是夕……陈瓜果于庭中以乞巧,有喜子网于瓜上,则以为符应。”此处的“喜子”为小蜘蛛。唐代时,皇宫中也十分盛行这种习俗,做法略有不同,据《开元天宝遗事》记载,当时的七夕夜,宫女们要“各捉蜘蛛闭于小盒中,至晓开视蛛网稀密,以为得巧之候。密者言巧多,稀者言巧少,民间亦效之”。
还有“投针验巧”。明《帝京景物略》中载有“七月七日之午丢巧针”的做法:七月七日正午,女孩将一碗水放在太阳下暴晒,过一会儿,水面生膜,将绣花针轻投水中,针会浮着,此时就看水底的针影像什么。如果针影像云朵、花卉、鸟兽,就说明女孩“得巧”;如果针影粗如棒槌或细得像丝,就说明女孩“得拙”了。有趣的是,也有一些地方,投的不是针,而是自制的豆芽,当然,这用来验智巧的“豆芽”,要叫做“巧芽”了。
宋元之际,七夕乞巧相当隆重,京城中还设有专卖乞巧物品的市场,世人称为乞巧市。人们从七月初一就开始办置乞巧物品。
有些七夕习俗在“乞巧”之上还有“乞美”的内容。我国多地旧俗在七夕用凤仙花捣成汁染红指甲。染指甲这个习俗,除了“乞手巧”的含义,当然还是为了美丽。同样,七夕日用槿树液洗头发以及用脸盆接七夕夜露水抹在眼上和手上的风俗,也寓意着“巧上加美”的祈愿。而姑娘们说七夕夜的露水是牛郎织女相会时的眼泪,则更是充满了对于“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温柔想象:女儿家的心事,柔软又美丽。
盛行于宋元时期的七夕节玩“磨喝乐”的习俗则是关于“乞子”的。磨喝乐,又称魔合罗、摩呵罗等,音译自佛经中的梵语神名,是民间七夕节的玩物,即小泥偶,多是嗔眉笑眼、手持莲叶莲花的男童形象。磨喝乐被视为“巧儿”,供儿童把玩游戏;也可以在七夕时供奉起来,传达妇女们“宜男”的心愿。“捏塑彩画一团泥,妆点金珠配华衣;小儿把玩得笑乐,少妇供养盼良嗣”,正是关于七夕节玩磨喝乐的写照。
至于吃什么的问题,对节日来说似乎总是要紧事一桩。巧果是七夕的应节食品,比较常见的是用糯米粉或面粉加糖,揉剪成长条小薄片,入油锅炸制而成,入口松脆,还有撒在上面的芝麻香味。这种巧果是弯扭的形状,以“七曲八弯”来寓“巧”之意。而除了这种类型以外,巧果的其他形状也很丰富,手巧的女子,自己制作巧果时,会捏出各种与七夕传说有关或寄托了自己美好心愿的花样。
其实,不管是“乞巧”,还是“乞美”,抑或“乞子”,都是为了婚姻家庭生活的如意美满。正如《乞巧歌》中所唱:“乞手巧,乞貌巧;乞心通,乞颜容;乞我爹娘千百岁,乞我姊妹千万年。”
传统社会中属于妇女的天地并不大,要在有限的空间里经营出自己的幸福,也许真要像巧果所象征的那样,有一颗七曲八弯的玲珑心。
商业化捏造出情人节
七夕,从“乞巧节”演变为“中国情人节”,大约是本世纪以来发生的事情。本土已有的节日体系中本无情人节,而西方传入的圣瓦伦丁节填补了这一空白,其玫瑰花、巧克力、烛光晚餐的过节方式浪漫气息十足,受到了追求时尚的城市年轻人的喜爱,并逐渐风行。
而与之相应,出于民族的自尊与文化的自觉,本土似乎也需要一个情人节,于是传统节日七夕的情爱要素被发现和发掘,已经在西方情人节中尝到了利益甜头的商家也大力推动之,就这样,七月初七的七夕就发展演变为了与“2·14”相抗衡的“中国情人节”。在这个过程中,被迫分离却始终相望相守的牛郎织女故事得到反复讲述,他们成为了忠贞爱情的代表;白居易的《长恨歌》、秦观的《鹊桥仙》得到反复吟咏,“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成为了七夕节深情而隽永的告白。人们在这个过程中接受了商家运用西方情人节过节模式和中国七夕节文化元素,推出的各种针对“有情人”的商品和服务,参加相亲交友等以爱情为主题的活动也俨然成为了七夕节的“新民俗”。
自然而然地,“中国情人节”得到了越来越多的认可。从乞巧主题到爱情主题,这是消费时代对一个古老节日的意义添加与再造,正如英国历史学家霍布斯鲍姆曾指出的那样:传统,是可以被发明的。